哨遍·為米折腰
陶淵明賦《歸去來》,有其詞而無其聲。餘治東坡,築雪堂於上。人俱笑其陋,獨鄱陽董毅夫過而悅之,有卜鄰之意。乃取《歸去來》詞,稍加檃括,使就聲律,以遺毅夫。使傢童歌之,時相從於東坡,釋耒而和之,扣牛角而為之節,不亦樂乎?
為米折腰,因酒棄傢,口體交相累。歸去來,誰不遣君歸。覺從前皆非今是。露未晞。征夫指予歸路,門前笑語喧童稚。嗟舊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閉柴扉。策杖看孤雲暮鴻飛。雲出無心,鳥倦知還,本非有意。
噫!歸去來兮。我今忘我兼忘世。親戚無浪語,琴書中有真味。步翠麓崎嶇,泛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觀草木欣榮,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念寓形宇內復幾時。不自覺皇皇欲何之?委吾心、去留誰計。神仙知在何處?富貴非吾志。但知臨水登山嘯詠,自引壺觴自醉。此生天命更何疑。且乘流、遇坎還止。
翻譯
陶淵明賦《歸去來》,有其詞而無其聲。餘治東坡,築雪堂於上。人俱笑其陋,獨鄱陽董毅夫過而悅之,有卜鄰之意。乃取《歸去來》詞,稍加檃括,使就聲律,以遺毅夫。 使傢童歌之,時相從於東坡,釋耒而和之,扣牛角而為之節,不亦樂乎?
陶淵明寫《歸去來兮辭》,文章有詞句而沒有配聲律。我在東坡置地之後,在坡上面建築瞭雪堂。人們都笑話雪堂簡陋,隻有鄱陽人董毅夫過訪覺得很喜歡,並有為鄰的打算。於是拿來取《歸去來兮辭》,稍微加以檃括,使它符合聲律,用以贈送給董毅夫。 讓傢中僮仆歌唱,當時僮仆跟隨我在東坡上,我放下農具與他唱和,敲擊牛角為他打節拍,不是很快樂嗎?
為米折腰,因酒棄傢,口體交相累。歸去來,誰不遣君歸。覺從前皆非今是。露未晞。征夫指予歸路,門前笑語喧童稚。嗟舊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閉柴扉。策杖看孤雲暮鴻飛。雲出無心,鳥倦知還,本非有意。
為瞭生存而委屈自己,為瞭追求而離開傢庭,身體和內心都已疲憊不堪。回去吧,誰不想我回傢呢。我感到從前的生活都不是現在所期盼的。路旁白露尚未幹。行人指給我回傢的路,門前有嬉笑的孩童。曾經種植的菊田已經荒蕪,原先年輕的松樹已經悄悄衰老,不得不感嘆我如今已和它們一樣。隻有小窗容我駐足,關緊瞭院子的大門。拿起拐杖到窗前看風高雲淡,暮鳥歸巢。雲飛天空,本沒有心思,暮鳥歸巢,也隻是本能。
噫!歸去來兮。我今忘我兼忘世。親戚無浪語,琴書中有真味。步翠麓崎嶇,泛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觀草木欣榮,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念寓形宇內復幾時。不自覺皇皇欲何之?委吾心、去留誰計。神仙知在何處?富貴非吾志。但知臨水登山嘯詠,自引壺觴自醉。此生天命更何疑。且乘流、遇坎還止。
哎呀!回歸鄉下瞭。我忘卻瞭自己,也忘卻瞭世界。親戚之間已經無話可談,隻有音樂和文學才能帶來真正的快樂。在翠綠的山裡崎嶇的小路上散步,叮咚的小溪與我為伴,暗谷裡同樣有著春的希望。看見草木是何等繁盛,感嘆說生命也該在這裡結束吧。自傢的破房能算哪一類呢?為什麼要擔驚受怕不可終日?收斂自己的心思,不管門外的變化。神仙隻會在哪裡呢?至少不是對富貴的渴求。隻用在水岸在山巔自在地高呼,用壺中的美酒來超脫自己。這不就是神仙一樣自在的天命麼?像水一樣前進,遇到坎就停下。
註釋
陶淵明賦《歸去來》,有其詞而無其聲。餘治東坡,築雪堂於上。人俱笑其陋,獨鄱(pó)陽董毅夫過而悅之,有卜鄰之意。乃取《歸去來》詞,稍加檃(yǐn)括,使就聲律,以遺毅夫。 使傢童歌之,時相從於東坡,釋耒(lěi)而和之,扣牛角而為之節,不亦樂乎?治東坡:指在東坡墾荒耕種。鄱陽:今江西省鄱陽縣東。董毅夫:人名。卜鄰:選擇鄰居,即做鄰居的意思。檃括:就某文體原有內容、詞句改寫為另一體裁之創作手法。釋耒:放下農具。節:節拍,打節拍。
為米折腰,因酒棄傢,口體交相累。歸去來,誰不遣君歸。覺從前皆非今是。露未晞(xī)。征夫指予歸路,門前笑語喧童稚(zhì)。嗟(jiē)舊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閉柴扉(fēi)。策杖看孤雲暮鴻飛。雲出無心,鳥倦知還,本非有意。口體交相累:因口欲而拖累身體,因身體不受委屈而影響口欲。交相,互相。晞:幹。征夫:指行人。“門前”句:言兒童在門前笑語喧嘩。嗟:慨嘆。容膝:僅容下雙膝,言居室狹小。扉:門。策杖:拄杖。
噫!歸去來兮。我今忘我兼忘世。親戚無浪語,琴書中有真味。步翠麓崎(qí)嶇(qū),泛溪窈(yǎo)窕(tiǎo),涓涓暗谷流春水。觀草木欣榮,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念寓形宇內復幾時。不自覺皇皇欲何之?委吾心、去留誰計。神仙知在何處?富貴非吾志。但知臨水登山嘯詠,自引壺觴(shāng)自醉。此生天命更何疑。且乘流、遇坎還止。浪語:亂語。麓:山腳。窈窕:美好貌。一說幽深貌。幽人:隱居的人。這裡系作者自指。皇皇:同“惶惶”。心不安貌。觴:酒杯。遇坎還止:意謂隨意而安,順其自然。坎,坑、穴。
賞析
此詞檃括陶淵明《歸去來辭》而成。檃括,就是就原有的文章加以剪裁改寫。此詞僅微改《歸去來辭》語句,不改其意,使之符合聲律。
此詞主旨即是“歸去來”。蘇軾之愛陶淵明,在於欣賞他的棄官歸隱。蘇軾在仕途中挫傷累累,太需要解脫,“歸去來”便是他撫慰心靈的最佳方法,逃避現實的最佳途徑。全詞從未歸以前之誤、去彼來此之急寫起,一直寫到歸來遊賞之趣,田園之樂,及傢人相聚之歡,最後以隨緣自適作結,寫得周到而渾成。盡管詞意全系出自《歸去來辭》,但抒寫的是自己的懷抱,與胸中無此境界,徒以檃括為趣不同。
陶淵明《歸去來辭》的文字,可說非常精練,沒有一句廢話。在這種情況下要加以檃括,有著相當高的難度,非一般人能為之。蘇軾檃括此作的高妙處,在他融合瞭《歸去來辭》的“序”與“正文”的精旨。譬如,《哨遍》的首句“為米折腰”,概括瞭陶淵明史傳的可靠記載;次句“因酒棄傢”,凝縮瞭“序”文的“公田之利,足以為酒,故便求之”等語;第三句“口體相交累”,從“序”一下過渡至“正文”,除瞭味道不變,甚至還有導入主境的妙效。所以說,蘇軾改寫《歸去來辭》,實際是一種藝術創造。
參考資料:
1、陳如江.一蓑煙雨任平生:東坡詞.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14:106-108
哨遍·為米折腰翻譯
翻譯:
陶淵明寫《歸去來兮辭》,文章有詞句而沒有配聲律。我在東坡置地之後,在坡上面建築瞭雪堂。人們都笑話雪堂簡陋,隻有鄱陽人董毅夫過訪覺得很喜歡,並有為鄰的打算。於是拿來取《歸去來兮辭》,稍微加以檃括,使它符合聲律,用以贈送給董毅夫。
讓傢中僮仆歌唱,當時僮仆跟隨我在東坡上,我放下農具與他唱和,敲擊牛角為他打節拍,不是很快樂嗎? 為瞭生存而委屈自己,為瞭追求而離開傢庭,身體和內心都已疲憊不堪。回去吧,誰不想我回傢呢。我感到從前的生活都不是現在所期盼的。路旁白露尚未幹。行人指給我回傢的路,門前有嬉笑的孩童。曾經種植的菊田已經荒蕪,原先年輕的松樹已經悄悄衰老,不得不感嘆我如今已和它們一樣。隻有小窗容我駐足,關緊瞭院子的大門。拿起拐杖到窗前看風高雲淡,暮鳥歸巢。雲飛天空,本沒有心思,暮鳥歸巢,也隻是本能。
哎呀!回歸鄉下瞭。我忘卻瞭自己,也忘卻瞭世界。親戚之間已經無話可談,隻有音樂和文學才能帶來真正的快樂。在翠綠的山裡崎嶇的小路上散步,叮咚的小溪與我為伴,暗谷裡同樣有著春的希望。看見草木是何等繁盛,感嘆說生命也該在這裡結束吧。自傢的破房能算哪一類呢?為什麼要擔驚受怕不可終日?收斂自己的心思,不管門外的變化。神仙隻會在哪裡呢?至少不是對富貴的渴求。隻用在水岸在山巔自在地高呼,用壺中的美酒來超脫自己。這不就是神仙一樣自在的天命麼?像水一樣前進,遇到坎就停下。
哨遍·為米折腰賞析
賞析:
此詞檃括陶淵明《歸去來辭》而成。檃括,就是就原有的文章加以剪裁改寫。此詞僅微改《歸去來辭》語句,不改其意,使之符合聲律。
此詞主旨即是“歸去來”。蘇軾之愛陶淵明,在於欣賞他的棄官歸隱。蘇軾在仕途中挫傷累累,太需要解脫,“歸去來”便是他撫慰心靈的最佳方法,逃避現實的最佳途徑。全詞從未歸以前之誤、去彼來此之急寫起,一直寫到歸來遊賞之趣,田園之樂,及傢人相聚之歡,最後以隨緣自適作結,寫得周到而渾成。盡管詞意全系出自《歸去來辭》,但抒寫的是自己的懷抱,與胸中無此境界,徒以檃括為趣不同。
陶淵明《歸去來辭》的文字,可說非常精練,沒有一句廢話。在這種情況下要加以檃括,有著相當高的難度,非一般人能為之。蘇軾檃括此作的高妙處,在他融合瞭《歸去來辭》的“序”與“正文”的精旨。譬如,《哨遍》的首句“為米折腰”,概括瞭陶淵明史傳的可靠記載;次句“因酒棄傢”,凝縮瞭“序”文的“公田之利,足以為酒,故便求之”等語;第三句“口體相交累”,從“序”一下過渡至“正文”,除瞭味道不變,甚至還有導入主境的妙效。所以說,蘇軾改寫《歸去來辭》,實際是一種藝術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