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園吟

#李白#唐朝#敘事#豪放#抒情

我浮黃河去京闕,掛席欲進波連山。

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臺間。

平臺為客憂思多,對酒遂作梁園歌。

卻憶蓬池阮公詠,因吟“淥水間洪波”。

洪波浩蕩迷舊國,路遠西歸安可得!

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

平頭奴子搖大扇,五月不熱疑清秋。

玉盤楊梅為君設,吳鹽如花皎白雪。

持鹽把酒但飲之,莫學夷齊事高潔。

昔人豪貴信陵君,今人耕種信陵墳。

荒城虛照碧山月,古木盡入蒼梧雲。

梁王宮闕今安在?枚馬先歸不相待。

舞影歌聲散綠池,空馀汴水東流海。

沉吟此事淚滿衣,黃金買醉未能歸。

連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賭酒酣馳暉。

歌且謠,意方遠。

東山高臥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

翻譯

我浮黃河去京闕,掛席欲進波連山。

我離開瞭京城,從黃河上乘船而下,船上佳起瞭風帆,大河中波濤洶湧,狀如山脈起伏。

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臺間。

航程長,水遙闊,飽嘗遠遊之辛苦,才終於到達宋州的平臺,這是古梁園的遺跡。

平臺為客憂思多,對酒遂作梁園歌。

在平臺作客依然愁思不斷,對酒高歌,即興來一首《梁園歌》。

卻憶蓬池阮公詠,因吟“淥水揚洪波”。

又感阮籍《詠懷》“徘徊蓬池上”之詩,念及“澤水揚洪波”之句。

洪波浩蕩迷舊國,路遠西歸安可得!

深感長安與梁園隔著幹山萬水,道路迢迢,想再重返西京希望已經不大瞭。

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

人各有命,天命難違,必須豁達,不必憂愁,且登高樓邊賞風景邊飲美酒,再讓歌女唱我的小曲。

平頭奴子搖大扇,五月不熱疑清秋。

身旁有平頭奴子搖著扇子,炎熱的五月就如同十月清秋一樣涼爽。

玉盤楊梅為君設,吳鹽如花皎白雪。

侍女為你端上盛滿楊梅的玉盤,再為你端上花皎如雪的吳鹽。

持鹽把酒但飲之,莫學夷齊事高潔。

沾白鹽飲美酒,人生不得意也要盡歡,別學周朝的夷齊品行高潔,不食周粟,我拿著皇上的金子買酒喝。

昔人豪貴信陵君,今人耕種信陵墳。

以前這附近有個瀟灑豪勇的主人名叫信陵君,如今他的墳地卻被人耕種,可見權力風流是空。

荒城虛照碧山月,古木盡入蒼梧雲。

你看現今這梁園,月光虛照,院墻頹敗,青山暮暮,隻有古木參天,飄掛流雲。

梁王宮闕今安在?枚馬先歸不相待。

當時豪奢的梁園宮闕早已不復存在,當時風流倜儻的枚乘、司馬相如哪去瞭?

舞影歌聲散綠池,空馀汴水東流海。

當時的舞影歌聲哪去瞭?均付池中綠水,隻剩下汴水日夜東流到海不復回。

沉吟此事淚滿衣,黃金買醉未能歸。

吟到這裡,我不由得淚灑衣襟,未能歸得長安,隻好以黃金買醉。

連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賭酒酣馳暉。

或呼白喊黑,一擲幹金;戴分曹賭酒,以遣時日。

歌且謠,意方遠。

我且歌且謠,暫以為隱士,但仍寄希望於將來。

東山高臥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

就像當年謝安東山高臥一樣,一旦時機已到,再起來大濟蒼生,時猶未為晚也!

參考資料:

1、詹福瑞等.李白詩全譯.石傢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269-272

註釋

我浮黃河去京闕(què),掛席欲進波連山。掛席:即掛帆、間帆之義。波連山:波浪如連綿的山峰。

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臺間。平臺:春秋時期宋平公所建造,故址在今河南商丘梁園區東。

平臺為客憂思多,對酒遂(suì)作梁園歌。

卻憶蓬池阮(ruǎn)公詠,因吟“淥(lù)水間洪波”。蓬池:其遺址在河南尉氏縣東南。

洪波浩蕩迷舊國,路遠西歸安可得!舊國:舊都。指西漢梁國。西歸:蕭士贇註:“唐都長安在西,白遠離京國,故發‘西歸安可得’之嘆也。”

人生達命豈暇(xiá)愁,且飲美酒登高樓。達命:通達知命。暇:空閑功夫。暇,宋本原作“假”。據王本改。

平頭奴子搖大扇,五月不熱疑清秋。平頭奴子:戴平頭斤的奴仆。平頭:頭巾名,一種庶人所戴的帽巾。

玉盤楊梅為君設,吳鹽如花皎(jiǎo)白雪。吳鹽:吳地所產之鹽質地潔白如雪。

持鹽把酒但飲之,莫學夷(yí)齊事高潔。

昔人豪貴信陵君,今人耕種信陵(líng)墳。信陵君:魏公子魏無忌,封為信陵君。仁而下士,當時諸侯以公子賢,多門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曾竊虎符而救趙,為戰國四公子之一。事見《史記·信陵君列傳》。

荒城虛照碧山月,古木盡入蒼梧雲。

梁王宮闕今安在?枚馬先歸不相待。“梁王”句:阮籍《詠懷》:“梁王安在哉。”此化用其句。梁王,指梁孝王劉武。枚馬:指漢代辭賦傢枚乘和司馬相如。

舞影歌聲散綠池,空馀(yú)汴(biàn)水東流海。汴水:古水名,流經開封、商丘等地。

沉吟此事淚滿衣,黃金買醉未能歸。

連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賭酒酣(hān)馳暉(huī)。五白、六博:皆為古代博戲。分曹:分對。兩人一對為曹。

歌且謠,意方遠。

東山高臥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東山”二句:《世說新語·排調》:“謝公在東山,朝命屢降而不動,後出為桓宣武司馬,將發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靈時為中丞,亦往相祖。先時多少飲酒,因倚而醉,戲曰:‘卿屢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今亦蒼生將如卿何!’”

參考資料:

1、詹福瑞等.李白詩全譯.石傢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269-272

賞析

李白入長安到出長安,由希望轉成失望,這在一個感情強烈的浪漫主義詩人心中所引起的波濤,是可以想見的。這首詩的成功之處,就是把這一轉折中產生的激越而復雜的感情,真切而又生動形象地抒發出來。讀者好像被帶入天寶年代,親耳聆聽詩人的傾訴。

從開頭到“路遠”句為第一段,抒發作者離開長安後抑鬱悲苦的情懷。離開長安,意味著政治理想的挫折,不能不使李白感到極度的苦悶和茫然。然而這種低沉迷惘的情緒,詩人不是直接敘述出來,而是融情於景,巧妙地結合登程景物的描繪,自然地流露出來。“掛席欲進波連山”,滔滔巨浪如群峰綿亙起伏,多麼使人厭憎的艱難行程,然而這也正是作者腳下坎坷不平的人生途程。“天長水闊厭遠涉”,萬裡長河直伸向縹緲無際的天邊,多麼遙遠的前路,然而詩人的希望和追求也正像這前路一樣遙遠和渺茫。在這裡,情即是景,景即是情,情景相生,傳達出來的情緒含蓄而又強烈,一股失意厭倦的情緒撲人,讀者幾乎可以感覺到詩人沉重、疲憊的步履。這樣的筆墨,使本屬平鋪直敘的開頭,不僅不顯得平淡,而且造成一種濃鬱的氣氛,籠罩全詩,奠定瞭基調,可謂起得有勢。

接著詩筆層折而下。詩人訪古以遣愁緒,而訪古徒增憂思;作歌以抒積鬱,心頭卻又浮現阮籍的哀吟:“徘徊蓬池上,還顧望大梁。淥水揚洪波,曠野莽茫茫。……羈旅無儔匹,俯仰懷哀傷。”(《詠懷詩》)今人古人,後先相望,遭遇何其相似!這更加觸動詩人的心事,不禁由阮詩的蓬池洪波又轉向浩蕩的黃河,由浩蕩的黃河又引向迷茫不可見的長安舊國。“路遠西歸安可得!”一聲慨嘆含著對理想破滅的無限惋惜,道出瞭憂思糾結的根源。短短六句詩,感情回環往復,百結千纏,表現出深沉的憂懷,為下文作好瞭鋪墊。

從“人生”句到“分曹”句為第二段。由感情方面說,詩人更加激昂,苦悶之極轉而為狂放。由詩的徑路方面說,改從排解憂懷角度著筆,由低徊掩抑一變而為曠放豪縱,境界一新,是大開大闔的章法。詩人以“達命”者自居,對不合理的人生遭遇采取藐視態度,登高樓,飲美酒,遣愁放懷,高視一切。奴子搖扇,暑熱成秋,環境宜人;玉盤鮮梅,吳鹽似雪,飲饌精美。對此自可開懷,而不必象伯夷、叔齊那樣苦苦拘執於“高潔”。夷齊以薇代糧,不食周粟,持志高潔,士大夫們常引以為同調。這裡“莫學”兩字,正可看出詩人理想破滅後極度悲憤的心情,他痛苦地否定瞭以往的追求,這就為下文火山爆發一般的憤激之情拉開瞭序幕。

“昔人”以下進入瞭情感上劇烈的矛盾沖突中。李白痛苦的主觀根源來自對功業的執著追求,這裡的詩意便象洶湧的波濤一般激憤地向功業思想沖刷過去。詩人即目抒懷,就梁園史事落墨。看一看吧,豪貴一時的魏國公子無忌,今日已經丘墓不保;一代名王梁孝王,宮室已成陳跡;昔日上賓枚乘、司馬相如也已早作古人,不見蹤影。一切都不耐時間的沖刷,煙消雲散,功業又何足系戀!“荒城”二句極善造境,冷月荒城,高雲古木,構成一種淒清冷寂的色調,為遺跡荒涼做瞭很好的烘托。“舞影”二句以蓬池、汴水較為永恒的事物,同舞影歌聲人世易於消歇的事物對舉,將人世飄忽之意點染得十分濃足。如果說開始還隻是開懷暢飲,那麼,隨著感情的激越,到這裡便已近於縱酒顛狂。呼五縱六,分曹賭酒,簡單幾筆便勾畫出酣飲豪博的形象。“酣馳暉”三字寫出一似在同時間賽跑,更使汲汲如不及的狂飲情態躍然紙上。

否定瞭人生積極的事物,自不免消極頹唐。但這是有激而然。狂放由苦悶而生,否定由執著而來,狂放和否定都是變態,而非本志。因此,愈寫出狂放,愈顯出痛苦之深;愈表現否定,愈見出系戀之摯。劉熙載說得好:“太白詩言俠、言仙、言女、言酒,特借用樂府形體耳。讀者或認作真身,豈非皮相。”(《藝概》卷二)正因為如此,詩人感情的旋律並沒有就此終結,而是繼續旋轉升騰,導出末段四句的高潮:總有一天會象高臥東山的謝安一樣,被請出山實現濟世的宏願。多麼強烈的期望,多麼堅定的信心!李白的詩常夾雜一些消極成分,但總體上並不使人消沉,就在於他心中永遠燃燒著一團火,始終沒有丟棄追求和信心,這是十分可貴的。

這首詩,善於形象地抒寫感情。詩人利用各種表情手段,從客觀景物到歷史遺事以至一些生活場景,把它如觸如見地勾畫出來,使人感到一股強烈的感情激流。讀者好像親眼看到一個正直靈魂的苦悶掙紮,沖擊抗爭,從而感受到社會對他的無情摧殘和壓抑。

清人潘德輿說:“長篇波瀾貴層疊,尤貴陡變;貴陡變,尤貴自在。”(《養一齋詩話》卷二)這首長篇歌行體詩可說是一個典范。它隨著詩人感情的自然奔瀉,詩境不停地轉換,一似夭矯的遊龍飛騰雲霧之中,不可捉摸。從抑鬱憂思變而為縱酒狂放,從縱酒狂放又轉而為充滿信心的期望。波瀾起伏,陡轉奇兀,愈激愈高,好像登泰山,通過十八盤,躍出南天門,踏上最高峰頭,高唱入雲。

參考資料:

1、孫靜等.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261-263

梁園吟註釋及翻譯

詞句註釋 ⑴掛席:即掛帆、揚帆之義。波連山:波浪如連綿的山峰。 ⑵平臺:春秋時期宋平公所建造,故址在今河南商丘梁園區東。 ⑶蓬池:其遺址在河南尉氏縣東南。 ⑷舊國:舊都。指西漢梁國。 ⑸西歸:蕭士贇註:“唐都長安在西,白遠離京國,故發‘西歸安可得’之嘆也。” ⑹達命:通達知命。暇:空閑功夫。暇,宋本原作“假”。據王本改。 ⑺平頭奴子:戴平頭斤的奴仆。平頭:頭巾名,一種庶人所戴的帽巾。 ⑻吳鹽:吳地所產之鹽質地潔白如雪。 ⑼信陵君:魏公子魏無忌,封為信陵君。仁而下士,當時諸侯以公子賢,多門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曾竊虎符而救趙,為戰國四公子之一。事見《史記·信陵君列傳》。 ⑽“梁王”句:阮籍《詠懷》:“梁王安在哉。”此化用其句。梁王,指梁孝王劉武。 ⑾枚馬:指漢代辭賦傢枚乘和司馬相如。 ⑿汴水:古水名,流經開封、商丘等地。 ⒀五白、六博:皆為古代博戲。 ⒁分曹:分對。兩人一對為曹。 ⒂“東山”二句:《世說新語·排調》:“謝公在東山,朝命屢降而不動,後出為桓宣武司馬,將發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靈時為中丞,亦往相祖。先時多少飲酒,因倚而醉,戲曰:‘卿屢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今亦蒼生將如卿何!’”[2] 白話譯文 我離開瞭京城,從黃河上乘船而下,船上佳起瞭風帆,大河中波濤洶湧,狀如山脈起伏。航程長,水遙闊,飽嘗遠遊之辛苦,才終於到達宋州的平臺,這是古梁園的遺跡。在平臺作客依然愁思不斷,對酒高歌,即興來一首《梁園歌》。又感阮籍《詠懷》“徘徊蓬池上”之詩,念及“澤水揚洪波”之句,深感長安與梁園隔著幹山萬水,道路迢迢,想再重返西京希望已經不大瞭。人各有命,天命難違,必須豁達,不必憂愁,且登高樓邊賞風景邊飲美酒,再讓歌女唱我的小曲。身旁有平頭奴子搖著扇子,炎熱的五月就如同十月清秋一樣涼爽。侍女為你端上盛滿楊梅的玉盤,再為你端上花皎如雪的吳鹽。沾白鹽飲美酒,人生不得意也要盡歡,別學周朝的夷齊品行高潔,不食周粟,我拿著皇上的金子買酒喝。以前這附近有個瀟灑豪勇的主人名叫信陵君,如今他的墳地卻被人耕種,可見權力風流是空。你看現今這梁園,月光虛照,院墻頹敗,青山暮暮,隻有古木參天,飄掛流雲。當時豪奢的梁園宮闕早已不復存在,當時風流倜儻的枚乘、司馬相如哪去瞭?當時的舞影歌聲哪去瞭?均付池中綠水,隻剩下汴水日夜東流到海不復回。吟到這裡,我不由得淚灑衣襟,未能歸得長安,隻好以黃金買醉。或呼白喊黑,一擲幹金;戴分曹賭酒,以遣時日。我且歌且謠,暫以為隱士,但仍寄希望於將來。就像當年謝安東山高臥一樣,一旦時機已到,再起來大濟蒼生,時猶未為晚也!

梁園吟創作背景

這首詩寫於唐玄宗天寶三載(744年)詩人遊大梁(今河南開封一帶)和宋州(州治在今河南商丘)的時候。梁園,一句梁苑,漢代梁孝王所建;平臺,春秋時宋平公所建。這兩個遺跡,都在唐時宋州(今河南商丘)。李白是離長安後來到這一帶的。天寶元年(741年),他得到唐玄宗的征召,滿懷理想,奔向長安。結果不僅抱負落空,立腳也很艱難,終於被唐玄宗“賜金放還”(《新唐書》本傳),離開長安,“浮黃河”以東行,到瞭梁宋之地,寫下此詩。

梁園吟賞析

李白入長安到出長安,由希望轉成失望,這在一個感情強烈的浪漫主義詩人心中所引起的波濤,是可以想見的。這首詩的成功之處,就是把這一轉折中產生的激越而復雜的感情,真切而又生動形象地抒發出來。讀者好像被帶入天寶年代,親耳聆聽詩人的傾訴。 從開頭到“路遠”句為第一段,抒發作者離開長安後抑鬱悲苦的情懷。離開長安,意味著政治理想的挫折,不能不使李白感到極度的苦悶和茫然。然而這種低沉迷惘的情緒,詩人不是直接敘述出來,而是融情於景,巧妙地結合登程景物的描繪,自然地流露出來。“掛席欲進波連山”,滔滔巨浪如群峰綿亙起伏,多麼使人厭憎的艱難行程,然而這也正是作者腳下坎坷不平的人生途程。“天長水闊厭遠涉”,萬裡長河直伸向縹緲無際的天邊,多麼遙遠的前路,然而詩人的希望和追求也正像這前路一樣遙遠和渺茫。在這裡,情即是景,景即是情,情景相生,傳達出來的情緒含蓄而又強烈,一股失意厭倦的情緒撲人,讀者幾乎可以感覺到詩人沉重、疲憊的步履。這樣的筆墨,使本屬平鋪直敘的開頭,不僅不顯得平淡,而且造成一種濃鬱的氣氛,籠罩全詩,奠定瞭基調,可謂起得有勢。 接著詩筆層折而下。詩人訪古以遣愁緒,而訪古徒增憂思;作歌以抒積鬱,心頭卻又浮現阮籍的哀吟:“徘徊蓬池上,還顧望大梁。淥水揚洪波,曠野莽茫茫。……羈旅無儔匹,俯仰懷哀傷。”(《詠懷詩》)今人古人,後先相望,遭遇何其相似!這更加觸動詩人的心事,不禁由阮詩的蓬池洪波又轉向浩蕩的黃河,由浩蕩的黃河又引向迷茫不可見的長安舊國。“路遠西歸安可得!”一聲慨嘆含著對理想破滅的無限惋惜,道出瞭憂思糾結的根源。短短六句詩,感情回環往復,百結千纏,表現出深沉的憂懷,為下文作好瞭鋪墊。 從“人生”句到“分曹”句為第二段。由感情方面說,詩人更加激昂,苦悶之極轉而為狂放。由詩的徑路方面說,改從排解憂懷角度著筆,由低徊掩抑一變而為曠放豪縱,境界一新,是大開大闔的章法。詩人以“達命”者自居,對不合理的人生遭遇采取藐視態度,登高樓,飲美酒,遣愁放懷,高視一切。奴子搖扇,暑熱成秋,環境宜人;玉盤鮮梅,吳鹽似雪,飲饌精美。對此自可開懷,而不必象伯夷、叔齊那樣苦苦拘執於“高潔”。夷齊以薇代糧,不食周粟,持志高潔,士大夫們常引以為同調。這裡“莫學”兩字,正可看出詩人理想破滅後極度悲憤的心情,他痛苦地否定瞭以往的追求,這就為下文火山爆發一般的憤激之情拉開瞭序幕。 “昔人”以下進入瞭情感上劇烈的矛盾沖突中。李白痛苦的主觀根源來自對功業的執著追求,這裡的詩意便象洶湧的波濤一般激憤地向功業思想沖刷過去。詩人即目抒懷,就梁園史事落墨。看一看吧,豪貴一時的魏國公子無忌,今日已經丘墓不保;一代名王梁孝王,宮室已成陳跡;昔日上賓枚乘、司馬相如也已早作古人,不見蹤影。一切都不耐時間的沖刷,煙消雲散,功業又何足系戀!“荒城”二句極善造境,冷月荒城,高雲古木,構成一種淒清冷寂的色調,為遺跡荒涼做瞭很好的烘托。“舞影”二句以蓬池、汴水較為永恒的事物,同舞影歌聲人世易於消歇的事物對舉,將人世飄忽之意點染得十分濃足。如果說開始還隻是開懷暢飲,那麼,隨著感情的激越,到這裡便已近於縱酒顛狂。呼五縱六,分曹賭酒,簡單幾筆便勾畫出酣飲豪博的形象。“酣馳暉”三字寫出一似在同時間賽跑,更使汲汲如不及的狂飲情態躍然紙上。 否定瞭人生積極的事物,自不免消極頹唐。但這是有激而然。狂放由苦悶而生,否定由執著而來,狂放和否定都是變態,而非本志。因此,愈寫出狂放,愈顯出痛苦之深;愈表現否定,愈見出系戀之摯。劉熙載說得好:“太白詩言俠、言仙、言女、言酒,特借用樂府形體耳。讀者或認作真身,豈非皮相。”(《藝概》卷二)正因為如此,詩人感情的旋律並沒有就此終結,而是繼續旋轉升騰,導出末段四句的高潮:總有一天會象高臥東山的謝安一樣,被請出山實現濟世的宏願。多麼強烈的期望,多麼堅定的信心!李白的詩常夾雜一些消極成分,但總體上並不使人消沉,就在於他心中永遠燃燒著一團火,始終沒有丟棄追求和信心,這是十分可貴的。 這首詩,善於形象地抒寫感情。詩人利用各種表情手段,從客觀景物到歷史遺事以至一些生活場景,把它如觸如見地勾畫出來,使人感到一股強烈的感情激流。讀者好像親眼看到一個正直靈魂的苦悶掙紮,沖擊抗爭,從而感受到社會對他的無情摧殘和壓抑。 清人潘德輿說:“長篇波瀾貴層疊,尤貴陡變;貴陡變,尤貴自在。”(《養一齋詩話》卷二)這首長篇歌行體詩可說是一個典范。它隨著詩人感情的自然奔瀉,詩境不停地轉換,一似夭矯的遊龍飛騰雲霧之中,不可捉摸。從抑鬱憂思變而為縱酒狂放,從縱酒狂放又轉而為充滿信心的期望。波瀾起伏,陡轉奇兀,愈激愈高,好像登泰山,通過十八盤,躍出南天門,踏上最高峰頭,高唱入雲。

Comments

桂殿秋其二

梁甫吟

日出行/日出入行

May 25, 2020

日出東方隈,似從地底來。

歷天又入海,六龍所舍安在哉?

其始與終古不息,人非元氣,安得與之久徘徊?

草不謝榮於春風,木不怨落於秋天。

誰揮鞭策驅四運?萬物興歇皆自然。

羲和!羲和!汝奚汩沒於荒淫之波?

魯陽何德,駐景揮戈?

逆道違天,矯誣實多。

吾將囊括大塊,浩然與溟涬同科!

#李白#唐朝#敘事#抒情#說理

秋日魯郡堯祠亭上宴別杜補闕范侍禦

May 25, 2020

我覺秋興逸,誰雲秋興悲?

山將落日去,水與晴空宜。

魯酒白玉壺,送行駐金羈。

歇鞍憩古木,解帶掛橫枝。

歌鼓川上亭,曲度神飆吹。

雲歸碧海夕,雁金青天時。

相失各萬裡,茫然空爾思。

#李白#唐朝#秋天#送別#友人#抒情#豪放

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

May 25, 2020

昨夜吳中雪,子猷佳興發。

萬裡浮雲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

孤月滄浪河漢清,北鬥錯落長庚明。

懷餘對酒夜霜白,玉床金井冰崢嶸。

人生飄忽百年內,且須酣暢萬古情。

君不能貍膏金距學鬥雞,坐令鼻息吹虹霓。

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吟詩作賦北窗裡,萬言不直一杯水。

世人聞此皆掉頭,有如東風射馬耳。

魚目亦笑我,謂與明月同。

驊騮拳跼不能食,蹇驢得志鳴春風。

《折楊》《黃華》合流俗,晉君聽琴枉《清角》。

《巴人》誰肯和《陽春》,楚地猶來賤奇璞。

黃金散盡交不成,白首為儒身被輕。

一談一笑失顏色,蒼蠅貝錦喧謗聲。

曾參豈是殺人者?讒言三及慈母驚。

與君論心握君手,榮辱於餘亦何有?

孔聖猶聞傷鳳麟,董龍更是何雞狗!

一生傲岸苦不諧,恩疏媒勞志多乖。

嚴陵高揖漢天子,何必長劍拄頤事玉階。

達亦不足貴,窮亦不足悲。

韓信羞將絳灌比,禰衡恥逐屠沽兒。

君不見李北海,英風豪氣今何在!

君不見裴尚書,土墳三尺蒿棘居!

少年早欲五湖去,見此彌將鐘鼎疏。

#李白#唐朝#敘事#抒情#長詩

水調歌頭·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

May 20, 2020

落日繡簾卷,亭下水連空。知君為我新作,窗戶濕青紅。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杳杳沒孤鴻。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

一千頃,都鏡凈,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堪笑蘭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一點浩然氣,千裡快哉風。

#蘇軾#宋朝#豪放#山水#寫景#抒情#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