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氓之蚩蚩,抱佈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翻譯

氓之蚩蚩,抱佈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那個人老實忠厚,懷抱佈匹來換絲。其實不是真的來換絲,是找個機會談婚事。送郎君渡過淇水,一直送到頓丘。並非我要拖延約定的婚期而不肯嫁,是因為你沒有找好媒人。請郎君不要生氣,秋天到瞭來迎娶。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爾 一作:尓)

登上那倒塌的墻壁,遙向復關凝神望。復關沒有見到盼望的人,眼淚簌簌掉下來。情郎即從復關來,又說又笑喜洋洋。你去卜卦求神仙,卜筮的結果沒有不吉利。你用車來迎娶,我帶上嫁妝嫁給你。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樹還沒落葉的時候,桑葉像水浸潤過一樣有光澤。唉那些斑鳩呀,不要貪吃桑葚。哎年輕的姑娘們呀,不要沉溺在與男子的情愛中。男子沉溺在愛情裡,還可以脫身。女子沉溺在愛情裡,就無法擺脫瞭。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桑樹落葉的時候,它的葉子枯黃,紛紛掉落瞭。自從嫁到你傢,多年來忍受貧苦的生活。淇水波濤滾滾,水花打濕瞭車上的佈幔。我女子沒有什麼差錯,男子行為卻前後不一致瞭。男人的愛情沒有定準,他的感情一變再變。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婚後多年守婦道,繁重傢務勞動沒有不幹的。起早睡遲,朝朝如此,不能計算瞭。你的心願實現後,漸漸對我施兇暴。兄弟不知道我的遭遇,見面時都譏笑我啊。靜下心來細細想,隻能獨自傷心。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當初曾相約和你一同過到老,偕老之說徒然使我怨恨罷瞭。淇水滔滔終有岸,沼澤雖寬終有盡頭。回想少時多歡樂,談笑之間露溫柔。海誓山盟猶在耳,哪裡料到你會違反誓言。莫再回想背盟事,既已終結便罷休!

參考資料:

1、徐培均等.先秦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115-120

註釋

氓(méng)之蚩(chī)蚩,抱佈貿絲。匪(fěi)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qiān)期,子無良媒。將(qiāng)子無怒,秋以為期。氓:《說文》“氓,民也。”本義為外來的百姓,這裡指自彼來此之民,男子之代稱。蚩蚩:通“嗤嗤”,笑嘻嘻的樣子。一說憨厚、老實的樣子。貿:交易。抱佈貿絲是以物易物。匪:通“非”。即:走近,靠近。謀:商量。古音咪(mī)。淇:衛國河名。今河南淇河。頓丘:地名。今河南清豐。丘:古讀如“欺”。愆:過失,過錯,這裡指延誤。將:願,請。無:通“毋”,不要。

乘彼垝(guǐ)垣(yuán),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lián)漣。既見復關,載(zài)笑載言。爾卜爾筮(shì),體無咎(jiù)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爾 一作:尓)乘:登上。垝垣:倒塌的墻壁。垝,倒塌。垣,墻壁。復關:①復,返。關:在往來要道所設的關卡。女望男到期來會。他來時一定要經過關門。一說“復”是關名。 ②復關:衛國地名,指“氓”所居之地。涕:眼淚;漣漣:涕淚下流貌。載:動詞詞頭,無義。爾卜爾筮:燒灼龜甲的裂紋以判吉兇,叫做“卜”。用蓍(shī)草占卦叫做“筮”。體:指龜兆和卦兆,即卜筮的結果。咎:不吉利,災禍。無咎言:就是無兇卦。賄:財物,指嫁妝,妝奩(lián)。以上四句是說你從卜筮看一看吉兇吧,隻要卜筮的結果好,你就打發車子來迎娶,並將嫁妝搬去。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jiē)鳩(jiū)兮,無食桑葚!於(xū)嗟女兮,無與士耽(dān)!士之耽兮,猶可說(tuō)也。女之耽兮,不可說(tuō)也。沃若:猶“沃然”,像水浸潤過一樣有光澤。於嗟鳩兮:於:通“籲”本義為表示驚怪、不然、感慨等,此處與嗟皆表感慨。鳩:斑鳩。傳說斑鳩吃桑葚過多會醉。耽:迷戀,沉溺。說:通“脫”,解脫。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yǔn)。自我徂(cú)爾,三歲食貧。淇水湯(shāng)湯,漸(jiān)車帷(wéi)裳(cháng)。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wǎng)極,二三其德。隕:墜落,掉下。這裡用黃葉落下比喻女子年老色衰。黃:變黃。其黃而隕:猶《裳裳者華》篇的“蕓其黃矣”,蕓也是黃色。徂:往;徂爾:嫁到你傢。食貧:過貧窮的生活。湯湯:水勢浩大的樣子。漸:浸濕。帷裳:車旁的佈幔。爽:差錯。貳:“貣(tè)”的誤字。“貣”就是“忒”,和“爽”同義。這裡指愛情不專一。以上兩句是說女方沒有過失而男方行為不對。罔:無,沒有;極:標準,準則。二三其德:在品德上三心二意,言行為前後不一致。

三歲為婦,靡(mǐ)室勞矣。夙興夜寐(mèi),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xì)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靡室勞矣:言所有的傢庭勞作一身擔負無餘。室勞:傢務勞動。靡:無。夙:早。興:起來。言既遂矣:“言”字為語助詞,無義。既遂:就是《谷風》篇“既生既育”的意思,言願望既然已經實現。咥:笑的樣子。靜言思之:靜下心來好好地想一想,言:音節助詞,無實義。躬自悼矣:自身獨自傷心。躬,自身;悼,傷心。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xí)則有泮(pàn)。總角之宴,言笑晏(yàn)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隰:低濕的地方;當作“濕”,水名,就是漯河,黃河的支流,流經衛國境內。泮:通“畔”水邊,邊岸。總角:古代男女未成年時把頭發紮成丫髻,稱總角。這裡指代少年時代。宴:快樂。晏晏:歡樂,和悅的樣子。旦旦:誠懇的樣子。反:即“返”字。不思其反:不曾想過會違背誓言。反是不思:違反這些。是,指示代詞,指代誓言。是重復上句的意思,變換句法為的是和下句葉韻。已:瞭結,終止。焉哉(古讀如茲zī):語氣詞連用,加強語氣,表示感嘆。末句等於說撇開算瞭罷!

參考資料:

1、徐培均等.先秦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115-120

賞析

《衛風·氓》是一首上古民間歌謠,是一首棄婦自訴婚姻悲劇的長詩。詩中的女主人公以無比沉痛的口氣,回憶瞭戀愛生活的甜蜜,以及婚後被丈夫虐待和遺棄的痛苦。全詩六章,每章十句。第一章,追敘自己由初戀而定的婚;第二章,敘述自己陷入情網,沖破瞭媒妁之言的桎梏而與氓結婚;第三章,她對一群年青貌美的天真少女,現身說法地規勸她們不要沉醉於愛情,並指出男女不平等的現象;第四章,對氓的負心表示怨恨,她指出,這不是女人的差錯,而是氓的反復無常;第五章,接著追敘她婚後的操勞、被虐和兄弟的譏笑而自傷不幸;第六章,敘述幼年彼此的友愛和今日的乖離,斥責氓的虛偽和欺騙,堅決表示和氓在感情上一刀兩斷。此詩通過棄婦的自述,表達瞭她悔恨的心情與決絕的態度,深刻地反映瞭古代社會婦女在戀愛婚姻問題上倍受壓迫和摧殘的情況。

詩中雖以抒情為主,所敘的故事也還不夠完整細致,但它已將女主人公的遭遇、命運,比較真實地反映出來,抒情敘事融為一體,時而夾以慨嘆式的議論。就這些方面說,這首詩已初步具備中國式的敘事詩的某些特征。這些特征或多或少地影響到其後二千餘年的敘事詩,在《孔雀東南飛》《長恨歌》,直到近代姚燮的《雙鴆篇》中似乎都可以看到它的影子。

《氓》詩的結構,是和它的故事情節與作者敘述時激昂波動的情緒相適應的。全詩六章,每章十句,但並不像《詩經》其他各篇采用復沓的形式,而是依照人物命運發展的順序,自然地加以抒寫。它以賦為主,兼用比興。賦以敘事,興以抒情,比在於加強敘事和抒情的色彩。

開頭一、二章,《詩集傳》雲:“賦也。”具體描寫男子向女主人公求婚以至結婚的過程。那是在一次集市上,一個男子以買絲為名,向女主人公吐露愛情,一會兒嬉皮笑臉,一會兒又發脾氣,可謂軟硬兼施。可是這位單純的女子看不透他的本質,說是必須有人來說媒,最後將婚期訂在秋天。從此以後,女子朝思暮想,“乘彼垝垣,以望復關”,望不到男子所住的復關,便淚流不止;既見復關,就像見到所戀之人,不禁眉開眼笑。她還打卦占卜,預測婚事的吉兇。及至男方派車前來迎娶,她就帶著全部的財物,嫁瞭過去。這兩章敘事真切,歷歷可見,而詩人作為一個純情少女的自我形象,也刻畫得栩栩如生。方玉潤評這一段雲:“不見則憂,既見則喜,夫情之所不容已者,女殆癡於情者耳。”(《詩經原始》)一個“癡”字。點出瞭此女鐘情之深。

朱熹《詩集傳》謂第三章“比而興也”,第四章“興也”,也就是說這兩章以抒情為主,詩中皆以桑樹起興,從詩人的年輕貌美寫到體衰色減,同時揭示瞭男子對她從熱愛到厭棄的經過。“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以桑葉之潤澤有光,比喻女子的容顏亮麗。“桑之落矣,其黃而隕”,以桑葉的枯黃飄落,比喻女子的憔悴和被棄。“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則以“戒鳩無食桑葚以興下句戒女無與士耽也”(《詩集傳》)。桑葚是甜的,鳩多食則易致醉;愛情是美好的,人多迷戀則易上當受騙。男人沉溺於愛情猶可解脫。女子一旦墮入愛河,則無法掙離。這是多麼沉痛的語言!從桑葉青青到桑葉黃落,不僅顯示瞭女子年齡的由盛到衰,而且暗示瞭時光的推移。“自我徂爾,三歲食貧”,一般以為女子嫁過去三年,但另有一種解釋:“三歲,多年。按‘三’是虛數,言其多,不是實指三年。”(程俊英《詩經譯註》)實際上是說女子嫁過去好幾年,夫妻關系漸漸不和,終至破裂。女子不得已又坐著車子,渡過淇水,回到娘傢。她反覆考慮,自己並無一點差錯,而是那個男子“二三其德”。在這裡女子以反省的口氣回顧瞭婚後的生活,找尋被遺棄的原因,結果得到瞭一條教訓:在以男子為中心的社會裡,隻有癡心女子負心漢。

詩之五章用賦的手法敘述被棄前後的處境,前六句承上章“自我徂爾,三歲食貧”,補敘多年為婦的苦楚,她起早睡晚,辛勤勞作,一旦日子好過一些,丈夫便變得暴戾殘酷。這個“暴”字可使人想像到丈夫的猙獰面目,以及女主人公被虐待的情景。後四句寫她回到娘傢以後受到兄弟們的冷笑。《詩集傳》釋此段雲:“蓋淫奔從人,不為兄弟所齒,故其見棄而歸,亦不為兄弟所恤,理固有必然者,亦何所歸咎哉,但自痛悼而已。”說女主人公“淫奔”,固不足取;但其他的話可以幫助讀者理解她當時所受到的精神壓力和由此而產生的內心矛盾。

第六章賦兼比興,在抒情中敘事,當初他們相戀時,有說有笑;男子則“信誓旦旦”,表示白頭偕老。可是他還未老時就產生怨恨,而且無法挽回。這裡用瞭兩個比喻:浩浩湯湯的淇水,總有堤岸;廣闊連綿的沼澤,也有邊際。言外之意是:我的痛苦為什麼竟沒有到頭的時候?《詩集傳》指出“此則興也”,其實它是比中有興。詩人運用這兩個比喻,強烈地抒發瞭一腔怨憤,訴說瞭棄婦無邊無際的痛苦。為瞭擺脫這些痛苦,她下決心與那男子割斷感情上的聯系:“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從此後不再希望他回心轉意,算瞭,算瞭。然而她果真能做到嗎?方玉潤認為:“雖然口縱言已,心豈能忘?”(《詩經原始》)是的,從這女子一貫鐘情的性格來看,她對男子不可能在感情上一刀兩斷,這就是今天常說的悲劇性格。

參考資料:

1、徐培均等.先秦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115-120

氓翻譯

翻譯:

憨厚農傢小夥子,懷抱佈匹來換絲。其實不是真換絲,找個機會談婚事。送郎送過淇水西,到瞭頓丘情依依。不是我願誤佳期,你無媒人失禮儀。望郎休要發脾氣,秋天到瞭來迎娶。

爬上那垛破土墻,遙向復關凝神望。復關遠在雲霧中,不見情郎淚千行。情郎即從復關來,又說又笑喜洋洋。你去卜卦求神仙,沒有兇兆心歡暢。趕著你的車子來,為我搬運好嫁妝。

桑樹葉子未落時,綴滿枝頭綠萋萋。噓噓那些斑鳩兒,別把桑葚吃嘴裡。哎呀年輕姑娘們,別對男人情依依。男人若是戀上你,要丟便丟太容易。女人若是戀男子,要想解脫難掙離。

桑樹葉子落下瞭,枯黃憔悴任飄搖。自從嫁到你傢來,三年窮苦受煎熬。淇水茫茫送我歸,水濺車帷濕又潮。我做妻子沒差錯,是你男人太奸刁。反覆無常沒準則,變心缺德耍花招。

婚後三年守婦道,繁重傢務不辭勞。起早睡晚不嫌苦,忙裡忙外非一朝。誰知傢業已成後,漸漸對我施兇暴。兄弟不知我處境,個個見我哈哈笑。靜下心來細細想,獨自傷神淚暗拋。

當年發誓偕白頭,如今未老心先憂。淇水滔滔終有岸,沼澤雖寬有盡頭。回想少時多歡樂,談笑之間露溫柔。海誓山盟猶在耳,哪料反目競成仇。莫再回想背盟事,既已終結便罷休!

氓賞析

賞析: 《衛風·氓》是一首上古民間歌謠,以一個女子之口,率真地述說瞭其情變經歷和深切體驗,是一幀情愛畫卷的鮮活寫照,也為後人留下瞭當時風俗民情的寶貴資料。
這是一首短短的夾雜抒情的敘事詩,將一個情愛故事表現得真切自然。詩中女子情深意篤,愛得坦蕩,愛得熱烈。即便婚後之怨,也是用心專深的折射。真真好一個善解人意、勤勞聰慧、果敢率真、通情明義的鮮明形象。在婚前,她懷著對氓熾熱的深情,勇敢地沖破瞭禮法的束縛,毅然和氓同居,這在當時來說,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按理說,婚後的生活應該是和睦美好的。但事與願違,她卻被氓當牛馬般使用,甚至被打被棄。原因就是當時婦女在社會上和傢庭中都沒有地位,而隻是的丈夫的附庸。這種政治、經濟的不平等決定瞭男女在婚姻關系上的不平等,使氓得以隨心所欲地玩弄、虐待婦女而不受制裁,有拋棄妻子解除婚約的權利。“始亂終棄”四字,正可概括氓對女子的罪惡行為。因此她雖曾勇敢地沖破過封建的桎梏,但她的命運,終於同那些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壓束下逆來順受的婦女命運,很不幸地異途同歸瞭。“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也,不可說也!”詩人滿腔憤懣地控訴瞭這社會的不平,使這詩的思想意義更加深化。詩中女主人公的慘痛經歷,可說是階級社會中千千萬萬受壓迫受損害的婦女命運的縮影,故能博得後世讀者的共鳴。
詩中雖以抒情為主,所敘的故事也還不夠完整細致,但它已將女主人公的遭遇、命運,比較真實地反映出來,抒情敘事融為一體,時而夾以慨嘆式的議論。就這些方面說,這首詩已初步具備中國式的敘事詩的某些特征。這些特征或多或少地影響到其後二千餘年的敘事詩,在《孔雀東南飛》《長恨歌》,直到近代姚燮的《雙鴆篇》中似乎都可以看到它的影子。
《氓》詩的結構,是和它的故事情節與作者敘述時激昂波動的情緒相適應的。全詩六章,每章十句,但並不像《詩經》其他各篇采用復沓的形式,而是依照人物命運發展的順序,自然地加以抒寫。它以賦為主,兼用比興。賦以敘事,興以抒情,比在於加強敘事和抒情的色彩。
開頭一、二章,《詩集傳》雲:“賦也。”具體描寫男子向女主人公求婚以至結婚的過程。那是在一次集市上,一個男子以買絲為名,向女主人公吐露愛情,一會兒嬉皮笑臉,一會兒又發脾氣,可謂軟硬兼施。可是這位單純的女子看不透他的本質,說是必須有人來說媒,最後將婚期訂在秋天。從此以後,女子朝思暮想,“乘彼垝垣,以望復關”,望不到男子所住的復關,便淚流不止;既見復關,就像見到所戀之人,不禁眉開眼笑。她還打卦占卜,預測婚事的吉兇。及至男方派車前來迎娶,她就帶著全部的財物,嫁瞭過去。這兩章敘事真切,歷歷可見,而詩人作為一個純情少女的自我形象,也刻畫得栩栩如生。方玉潤評這一段雲:“不見則憂,既見則喜,夫情之所不容已者,女殆癡於情者耳。”(《詩經原始》)一個“癡”字。點出瞭此女鐘情之深。
朱熹《詩集傳》謂第三章“比而興也”,第四章“興也”,也就是說這兩章以抒情為主,詩中皆以桑樹起興,從詩人的年輕貌美寫到體衰色減,同時揭示瞭男子對她從熱愛到厭棄的經過。“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以桑葉之潤澤有光,比喻女子的容顏亮麗。“桑之落矣,其黃而隕”,以桑葉的枯黃飄落,比喻女子的憔悴和被棄。“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則以“戒鳩無食桑葚以興下句戒女無與士耽也”(《詩集傳》)。桑葚是甜的,鳩多食則易致醉;愛情是美好的,人多迷戀則易上當受騙。男人沉溺於愛情猶可解脫。女子一旦墮入愛河,則無法掙離。這是多麼沉痛的語言!從桑葉青青到桑葉黃落,不僅顯示瞭女子年齡的由盛到衰,而且暗示瞭時光的推移。“自我徂爾,三歲食貧”,一般以為女子嫁過去三年,但另有一種解釋:“三歲,多年。按‘三’是虛數,言其多,不是實指三年。”(程俊英《詩經譯註》)實際上是說女子嫁過去好幾年,夫妻關系漸漸不和,終至破裂。女子不得已又坐著車子,渡過淇水,回到娘傢。她反覆考慮,自己並無一點差錯,而是那個男子“二三其德”。在這裡女子以反省的口氣回顧瞭婚後的生活,找尋被遺棄的原因,結果得到瞭一條教訓:在以男子為中心的社會裡,隻有癡心女子負心漢。
詩之五章用賦的手法敘述被棄前後的處境,前六句承上章“自我徂爾,三歲食貧”,補敘多年為婦的苦楚,她起早睡晚,辛勤勞作,一旦日子好過一些,丈夫便變得暴戾殘酷。這個“暴”字可使人想像到丈夫的猙獰面目,以及女主人公被虐待的情景。後四句寫她回到娘傢以後受到兄弟們的冷笑。《詩集傳》釋此段雲:“蓋淫奔從人,不為兄弟所齒,故其見棄而歸,亦不為兄弟所恤,理固有必然者,亦何所歸咎哉,但自痛悼而已。”說女主人公“淫奔”,固不足取;但其他的話可以幫助讀者理解她當時所受到的精神壓力和由此而產生的內心矛盾。
第六章賦兼比興,在抒情中敘事,當初他們相戀時,有說有笑;男子則“信誓旦旦”,表示白頭偕老。可是他還未老時就產生怨恨,而且無法挽回。這裡用瞭兩個比喻:浩浩湯湯的淇水,總有堤岸;廣闊連綿的沼澤,也有邊際。言外之意是:我的痛苦為什麼竟沒有到頭的時候?《詩集傳》指出“此則興也”,其實它是比中有興。詩人運用這兩個比喻,強烈地抒發瞭一腔怨憤,訴說瞭棄婦無邊無際的痛苦。為瞭擺脫這些痛苦,她下決心與那男子割斷感情上的聯系:“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從此後不再希望他回心轉意,算瞭,算瞭。然而她果真能做到嗎?方玉潤認為:“雖然口縱言已,心豈能忘?”(《詩經原始》)是的,從這女子一貫鐘情的性格來看,她對男子不可能在感情上一刀兩斷,這就是今天常說的悲劇性格。

Comments

殷其雷

汝墳

君子於役

May 15, 2020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於役,茍無饑渴!

#詩經#先秦#詩經#閨怨#戰爭#民謠

終風

May 15, 2020

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

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

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

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願言則懷。

#詩經#先秦#詩經#閨怨#民謠

靜女

May 15, 2020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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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谷有蓷

May 15, 2020

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有女仳離,嘅其嘆矣。嘅其嘆矣,遇人之艱難矣!

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離,條其嘯矣。條其嘯矣,遇人之不淑矣!

中谷有蓷,暵其濕矣。有女仳離,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詩經#先秦#詩經#閨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