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孤山竹閣送述古
翠蛾羞黛怯人看。掩霜紈,淚偷彈。且盡一尊,收淚唱《陽關》。漫道帝城天樣遠,天易見,見君難。
畫堂新構近孤山。曲欄幹,為誰安?飛絮落花,春色屬明年。欲棹小舟尋舊事,無處問,水連天。
翻譯
翠蛾羞黛怯人看。掩霜紈,淚偷彈。且盡一尊,收淚唱《陽關》。漫道帝城天樣遠,天易見,見君難。
美人為離別心情難受,卻又怕人看見被取笑,手執白紈扇掩遮面容,讓淚珠兒暗暗流下。請再飲一杯酒,收起離別的淚,我歌一曲《陽關》。謾說帝城遙遙天一樣遠,天再遠也易見,再見到你難上難!
畫堂新構近孤山。曲欄幹,為誰安?飛絮落花,春色屬明年。欲棹小舟尋舊事,無處問,水連天。
畫堂新建色彩斑斕,依山傍水在孤山上,還有精巧玲瓏的曲欄幹。可以憑欄遠眺西湖景色。可是你一離去,畫堂欄幹將為誰安置?眼前花絮飄落,與春色相逢隻有待來年。明年春日駕著小舟尋覓舊跡,怕也難尋到往日歡蹤,天連水,水連天,往事渺茫無處尋訪。
參考資料:
1、譚新紅.蘇軾詞全集:湖北辭書出版社,2011:30-31
2、朱靖華.蘇軾詞新釋輯評:中國書店,2007:217-220
3、杜興梅.中國古代音樂文學精品評註:線裝書局,2011:258-259
註釋
翠蛾(é)羞黛(dài)怯(qiè)人看。掩霜紈(wán),淚偷彈。且盡一霜,收淚唱《陽關》。漫道帝城天樣遠,天易見,見君難。翠蛾羞黛:蛾,指娥眉。黛,指青黛,女子畫眉顏料。翠、羞,形容其美好。此以翠蛾羞黛為美人的代稱。霜紈:指白紈扇。紈,細絹。陽關:即陽關曲。又叫陽關三疊,是唐時著名的送別歌曲。以王維《送元二使安西》詩為歌詞者最為著名,有人將其分三疊反復疊唱。漫:助詞。有隨意,任由等義。帝城:指南都,陳述古將由杭州調任那裡。天易見,見君難:化用“舉目則見日,不見長安”語,言再到陳述古不容易瞭。
畫堂新構近孤山。曲欄幹,為誰安?飛絮落花,春色屬(zhǔ)明年。欲棹(zhào)小舟尋舊事,無處問,水連天。畫堂:指孤山寺內與竹閣相連投的柏堂。屬:同“囑”,囑托。棹:船槳。這裡作動詞用,意為劃船。
參考資料:
1、譚新紅.蘇軾詞全集:湖北辭書出版社,2011:30-31
2、朱靖華.蘇軾詞新釋輯評:中國書店,2007:217-220
3、杜興梅.中國古代音樂文學精品評註:線裝書局,2011:258-259
賞析
這首詞的上闋描述此妓在餞別時的情景。首先表現她送別長官時的悲傷情態。她因這次離別而傷心流淚,卻又似感害羞,怕被人知道而取笑,於是用紈扇掩面而偷偷彈淚。她強制住眼淚,壓抑著情感,唱起《陽關曲》,殷勤勸陳襄且盡離尊。上闋的結三句是官妓為陳襄勸酒時的贈別之語:“漫道帝城天樣遠,天易見,見君難。”這次陳襄赴應天府任,其地為北宋之“南京”,亦可稱“帝城”。她曲折地表達自己留戀之情,認為帝城雖然有如天遠,但此後見天容易,再見賢太守卻不易瞭。這將是永遠的離別。她清楚地知道:士大夫宦跡無定,他們與官妓在花間尊前的一點情意,離任後便會很快忘掉的。詞情發展至此達到高潮,下闋全是模寫官妓的相思之情。
下闋模寫歌妓的相思之情。蘇詩《孤山二詠並引》雲:“孤山有陳時柏二株,其一為人所薪,山下老人自為兒時已見其枯矣,然堅悍如金石,愈於未枯者。僧志詮作堂於其側,名之曰柏堂。堂與白公居易竹閣相連屬。”蘇軾詠柏堂詩有“忽驚華構依巖出”句,詩作於熙寧六年六月以後,可見柏堂確為“新構”,建成始一年,而且可能由陳襄支持建造的(陳襄於五年五月到任)。在此宴別陳襄,自然有“樓觀甫成人已去”之感。官妓想象,如果這位風流太守不離任,或許還可同她於畫堂之曲欄徘徊觀眺。由此免不瞭勾起一些往事的回憶。去年春天,蘇軾與陳襄等僚友曾數次遊湖,吟詩作詞。蘇軾《有以官法酒見餉者因用前韻求述古為移廚飲湖上》詩有“遊舫已妝吳榜穩,舞衫初試越羅新”;後作《常潤道中有懷錢塘寄述古》詩亦有“三月鶯花付與公”之句,清人紀昀以為“此應為官妓而發”。可見當時遊湖都有官妓歌舞相伴。“飛絮落花,春色屬明年”,是說眼下已是花飛春盡,大好春色要到明年才有瞭。結尾處含蘊空靈而情意無窮。官妓想象她明年春日再駕著小船在西湖尋覓舊跡歡蹤時,“無處問,水連天”,情事已經渺茫,唯有倍加想念與傷心而已。
這首詞屬於傳統婉約詞的寫法,表現較為細致,語調柔婉。作者善於描摹歌妓的情態,揣測到她內心隱秘的情緒,很有分寸地表現出來,艷而不俗,哀而不傷,切合現實情景。遊湖等事,大都有蘇軾在場。他瞭解官妓們的思想與生活,尊重她們的人格,因而能將其情態表現得真實而生動。可以設想:當這位官妓在尊前請求蘇軾代為作詞以贈陳襄,詞人對客揮毫,頃刻而就,她當即手執拍板情真意切地演唱起來,聲淚俱下,在座諸公無不被感動,尤其是太守陳襄。
從這首詞,可以看到宋代士大夫私人生活的一個方面。宋代統治階級維持著歌妓制度,在官府服役的官妓,歌舞侍宴,送往迎來虛度青春,沒有自由,精神生活十分痛苦。如儀真的一位官妓所說:“身隸樂籍,儀真過客如雲,無時不開宴,望頃刻之適不可得。”(《夷堅丁志》卷十二)盡管她們身著綺羅,出入官府,實際上屬於“賤民”,處於社會中卑賤的地位。由於職業關系,她們不得不歌舞侑觴,也不可能不與長官們尊前調情。這實際上是封建統治者公開玩弄婦女的一種方式。可見詞中的官妓敬勸別酒、緬懷舊事、瞻念未來之時是有許多淒涼的情感,隱藏著對不幸命運的嘆息悲傷。她們與長官的情誼,真真假假,很難說清。二者社會地位的懸殊又使他們之間不可能存在真正的情誼。蘇軾為應酬官場習俗,實有相戲之意,將這種關系表現得撲朔迷離,真假難辨,非常巧妙。詞的真實含意是比較復雜的。它是蘇軾早期送別詞中的佳作,反映瞭作者早期創作所受傳統婉約詞風的影響。
參考資料:
1、唐圭璋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685-686
2、朱靖華.蘇軾詞新釋輯評:中國書店,2007:217-220
3、劉默.宋詞鑒賞大全集:中國華僑出版社,2012:160-161